2021年10月7日星期四

愚蠢的禍害及解藥

無論是個人、社會或國家,我們都不斷重複地見識到愚蠢,因愚蠢而帶來的頑固、背叛、墮落及悲劇。二戰時德國神學家潘霍華(Dietrich Bonhoeffer)在他著名的《獄中書簡》(Letters and Papers from Prison)給出了最令人信服的理由和解藥。

讓我們先細讀潘霍華的文字吧。

你可以抵抗惡意,你可以揭下它的面具,或者憑借力量來防止它。惡意總是包含著它自身毀滅的種子,因為它總是使人不舒服,假如不是更糟的話。然而面對愚蠢,根本無法防衛。要反對愚蠢,抵抗和力量都無濟於事,愚蠢根本不服從理性。

假如事實與一己的偏見相左,那就不必相信事實,假如那些事實無法否認,那就可以把它們乾脆作為例外推開不理。所以同惡棍相比,蠢人總是自鳴得意。而且他很容易變成危險,因為要使他揮拳出擊,那是易如反掌的。所以,比起惡意來,愚蠢需要加倍小心地對付。我們不要再三努力同蠢人論理,因為那既無用又危險。


要恰當地對待愚蠢,認識它的本來面目是必不可少的。十分肯定的是,愚蠢是一種道德上的缺陷,而不是一種理智上的缺陷。有些人智力高超,但卻是蠢人,還有些人智力低下,但絕非蠢人,作為某些特定環境的產物,我們驚訝地發現了這種情況。


我們得到的印象是︰愚蠢是養成的,而不是天生的;愚蠢是在這樣一些環境下養成的,在這種環境下,人們把自己養成蠢人,或者允許別人把自己弄成蠢人。我們還進一步注意到,比起不善交際或孤寂獨處的人來,在傾向於或注定要群居或交往的個人或團體當中,愚蠢要普遍得多。


由此看來,愚蠢是一個社會學問題,而不是一個心理學問題。它是歷史環境對人的作用的一種特殊形式,是特定的外部因素的一種心理副產品。


蠢人可能常常十分頑固,但我們切不可因此而誤認為他很有獨立性。人們多多少少會感到,尤其是在同蠢人談話時會感覺到,簡直不可能同他本人談話,不可能同他進行肝膽相照的交談。同他談話時,你碰到的不是他本人,而是一連串標語口號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,這些東西有力量控制他。他已被他人作祟,他的眼已遭蒙蔽,他的人性已被利用、被糟蹋。一旦他交出了自己的意志,變成了純粹的工具,就再也沒有什麼罪惡的極限是蠢人所不會到達的了,但他仍然始終不可能了解那是罪惡。在此有一種惡魔般地扭曲人性的危險,它會對人造成無可補救的損害。


然而正是在這個方面,我們意識到,蠢人不可能靠教育來拯救。他所需要的是救贖,此外別無他法。迄今為止,企圖用理性論證去說服他,絲毫沒有用處。在這種事態中,我們可以完全明白,為什麼試圖去發現「人民」真的在想什麼是徒勞無益的,為什麼這個問題對於負責地思考和行動的人來說也完全多餘。正如聖經所言︰「對上帝的畏懼,就是智慧的開端。」換言之,治療愚蠢的唯一辦法,是靈性上的救贖,因為唯有這樣,才能使一個人像上帝眼中負責任的人那樣生活。


不過,在對人的愚蠢的這些思考中,也有一點可慰之處。我們沒有任何理由認為,大多數人在所有的環境中都是愚蠢的。長期起重大作用的是︰我們的統治者是希望從人們的愚蠢之中,而不是從人們的獨立判斷和敏銳思想之中,獲得更多的東西。


潘霍華所思考的層面是國家及政權,納粹時期的愚蠢。但他的觀察同樣適用於個人和社會層面。那些被利欲薰心而背信棄義、自甘墮落的人;那些喜歡操弄是非、品格低劣的社交動物;那些靠奸詐欺騙覓食的敗類⋯⋯,都是在愚蠢中或依賴別人的愚蠢中,希望獲得更多東西。


人世間的一切悲劇、災難,源自於愚蠢。愚蠢不是理智的缺失,而是道德的缺陷。


正如潘霍華所說的,對愚蠢講道理的確毫無用處,只能訴諸心靈的救贖。潘霍華相信用「對上帝的畏懼」達成救贖,也就是說要以道德作為人生最終的指引,並且畏懼因不道德而受到嚴厲懲罰。


我們都清楚,只有善的宗教並不足以培養善的心靈(治癒因道德缺陷下的愚蠢),人們必須首先生活在一個平等、自由、公義得到保障及彰顯的社會。


自由民主的制度是必要條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