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9月23日星期三

價值觀三元論

人的價值觀取向可分為三類:實際功用,個人趣味和道德倫理。不同的人格與世界觀也隨此養成。面對價值選擇時,這三類人在取捨之間所注重的理由完全不同。

懷著「實際功用」價值觀的人,會問某個價值選擇是否有效或有利。如果他們認為沒有效或沒有利,便會放棄這種選擇。

面對政權的壓迫欺凌和不公義,如果他們認為反抗不會有效或沒有利,就會放棄任何反抗行為;更可能因為自身利益有可能受害而積極反對任何人的反抗行動。然後呢?然後就沒有然後了。這些人會把頭別開,繼續他們行之有效並感到自豪的活動,譬如賺錢、娛樂,又或者老莊無為哲學。

更多自認不懂政治(或討厭政治)的人,其實是持「個人趣味」價值觀的人。當他們被迫面對價值取捨時,只會問自己喜歡與否。這類人對於一種價值觀的看法取決於那是誰說的,如何說給他們聽的。如果一種觀念由他們不喜歡的人,或用不喜歡的方式說出來,那麼這種價值觀便是不可接受的。相反,如果某種觀念是由喜歡的人,或以有趣的方式提出,則會如宗教般虔誠信仰之(當然,有時候恐嚇會同樣有效)。

以上兩種人日常應該很少或根本不會讀書。上網上臉書,最多看一份報紙或雜誌就足夠了。這些人要的只是資訊或娛樂。

信仰「道德倫理」的人,面對價值選擇時,會問是否有利於社會及個人趨向於善。只有這類人會讀書(我指的當然是文史哲之類的書籍)。

為了獲得時下資訊,並不需要讀書,上網已經足夠(當然,很多人並不清楚臉書、YouTube等平台是如何利用大數據及演算法操縱每個用家的思想和意識,通過誤導而非真相,達到某種商業或政治目的)。

讀書是為了獲得永恆性的知識(不受潮流、時間影響的東西,如人性,意義,價值,智慧等 —— 至於能否獲得,只有拜問全能的上帝了)。無此需要的人自然沒有興趣拿起書本,當下的世界太多精彩了。

「他們把一整天的時間浪費在不知羞恥的閒聊上,把生命浪費在娛樂、口腹和下體之欲上.....他們從不在乎道德與公義,從不關心靈魂的昇華.....他們藐視安貧樂道,不懂忠貞和順從.....他們周圍瀰漫著污穢的滾滾黑煙和令人厭惡的糜爛。」

不記得是誰斗膽說出以上的話。但不要誤會,我在此沒有做出價值判斷的企圖。畢竟,以上描述的生活也是快樂的。

2020年9月18日星期五

公共知識分子與真善美理念

薩伊德對「公共知識分子」作過以下定義:

關心知識和自由,並增進知識和自由;業餘而非專業;放逐者,邊緣人;行動力來自關切和喜愛,而非利益、自私、狹隘;挑戰群眾,而非滿足群眾;面對權威發言時,作為不受獎賞的、業餘的良心,而非專業性的懇求者;

「公共知識分子」最吸引人的地方,是他的信念,個性,追求,而不是作品。

與那些受僱於學院,靠賣弄故作深奧的學問為生的「僱傭知識分子」不同,「公共知識分子」遠離權力、金錢,追求廣泛的知識與正義。

「公共知識分子」關注及探討的必然是政治性的問題。正如殷海光所說,知識分子關注政治的動力來自於「敏感的道德不安」,因此他們提出的論點必然是「挑戰群眾,而非滿足群眾」的。

當今之世,人們受益於互聯網和移動通信科技的進步和普及。商家及擁有商業頭腦的個人充分利用了這種互聯互通的商業環境,極大地滿足了每個人在生活、娛樂及社交方面的個性化需求。

身處這種大環境中的大多數人,很容易因此過高估計自身能力,以為自己無所不知,無所不能,自然失去了敬天畏神的動力,漸漸地不知天高地厚,只求個人快樂得到滿足。快樂(而非真相)成了大多數人(尤其是年輕一代)的人生目標。

KOL,大V,YouTuber等各式各樣的網上銷售員,通過充分誘發或滿足人們的慾望,從中獲取經濟利益。這些以滿足而非挑戰群眾的行為,更容易獲得關注和認同,但跟「公共知識分子」毫無關係。

無論如何,在互聯網時代,個人的快樂重於一切,就算這種快樂建基於虛假、欺騙也無所謂,只要信者快樂就行。長此下去,不但「公共知識份子」這種專門製造「挑戰」的物種會消失,極權及威權操弄者更會獲得極大的發揮空間。質疑、制衡的力量消失,謊言、操弄的勢力主宰人間;真相消失,快樂主導。

馬克·奧理略在《沈思錄》中說過:「有多少快樂是被強盜、弒父者和暴君享受的啊。」快樂本身並不尊貴,也不必然是善的。

「人是溫飽的動物,但也是超越溫飽的存在」。快樂並沒有錯,可是必須存在於真善美的界限內 —— 這是一種理念,一種人類應該竭盡所能捍衛的理念。真正的「公共知識分子」,是捍衛這一理念不可或缺的物種。